【利威尔bg】The Hunger Games（十九）
（十九）
考虑到丧钟会引来剩下的存活选手，原来我们本打算去露营的那片鸢尾湖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。利威尔决定在天黑之前找到下一处水源后再做打算，我没有提出什么异议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。
我毫无精神地跟在利威尔的身后。薄暮时分又下起了小雨，微冷的寒气不断拍打在我的脸上，林中也开始弥漫起白色的雾气，叫人看不清楚前进的方向。
“把帽子戴上。”利威尔短促的命令响在耳边。我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罩上帽子，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下巴尖。
利威尔往我这里瞥了一眼，似乎是想说什么，然而所有想说的话最后还是融入了这淅淅沥沥的小雨。他刻意地放缓了脚步，牵起了我的手，就像在开幕式的古罗马战车上时那样。
好温暖……仅仅是被他这样简单地握着，就已经能感受到他全身的温度。利威尔就像一团在雨中不会熄灭的蓝色火焰，永远悄无声息地燃烧着。
“利威尔……”
我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，他“嗯”了一声，并没有放缓前进的脚步。
“那个时候，谢谢你读懂了我的眼神。”
我的脑海里闪回了和亚鲁凯鲁男孩对峙时的那一幕。利威尔吼叫着让我冷静一点，正是他的吼叫让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在我的脑海里成型。利威尔佯装受了重伤无力再战，让亚鲁凯鲁的男孩放松了警惕，这才为我们创造了反击的机会。
“啊，虽然头脑短暂地有些不清楚，但是你的判断力和反应力都很迅速，”利威尔淡淡地说道，“不过也的确是在冒险了，如果那个蠢家伙再谨慎一点的话，搞不好真的会被他给杀死。”
“夸我的话就不需要带上前半句了啊……”我有些不满地嘟囔着，转而垂下了眼眸，轻声说道，“他没有拿到治疗蜂毒的药，和他同区的女孩也会死的吧。”
利威尔沉默了一小会儿。“谁知道呢。她死了，我们就少了一个威胁了。”
“是啊，剩下两个人总比剩下四个人要好许多。只不过昨天他们这个时候还在像我一样为修改规则而欢欣鼓舞吧，没想到就面临了如此这般的噩梦。”
“对不起，利威尔，”我抬起头，看向利威尔白皙沉静的侧脸，“虽然你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做好弄脏双手的觉悟，但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杀人……”
“杀人这种东西，你并不需要去适应，也永远不可能适应，”利威尔打断了我的话，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，补充道，“杀人只是生存下去的方式，这种迫不得已的手段带给人的只有无限的恐惧与愧疚。你所要做的，就是不要去讨厌杀了人的自己。这样就足够了。”
利威尔停下了脚步。我的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、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泊，湖泊旁的湿地盘踞着错综复杂的树根，再向上是各种粗细不一长着叶子的藤蔓。雨已经停了，凝聚在树叶间的水滴还在向下坠落，擦着脸颊滴落在利威尔的身上。
“你只是做出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而已，而你的选择的结果就是我们都完好无损地站在了这里。艾瑞斯，谢谢你，如果不是你，我们可能都会死在那里。”
利威尔看着我，那双仿佛幽深池水一般的灰蓝色眸子并没有被雨淋湿，而是依然沉静，依然坚定。尽管还是有些困惑与内疚，但我好像已经明白了些什么。利威尔没有再多说什么，而是伸出手拉下了我的帽衫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。
“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，我去搞一些吃的来。”利威尔指了指一旁倒在地上朽了半根的树干。
“嗯。”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心里满满当当地填满了踏实。
入夜前组委会例行播报了今天的亡者，正如我们所想，亚鲁凯鲁的男孩和女孩都死了。他们一个叫凯尔，一个叫罗莎。罗莎是一个头发偏棕、皮肤白皙、模样稚嫩天真的小女孩，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。她在临死前大概还在期盼自己的搭档能给自己带来希望的药膏，但是随着毒素的一步步入侵和伤口的一点点溃烂，那微弱的希望之火恐怕也被浇灭在了这冷彻的雨中。
我原本可以放那个男孩走的——既然他暂时没有威胁到我和利威尔的话。但我还是选择射出了那支箭，从而直接间接地导致了他们的死亡。我不知道正在荧幕前观看的第四区人民会怎样憎恨我，他们的父母如果见到了我，这个夺取他们儿女性命的刽子手，一定会用尽肮脏的言语诅咒我下地狱吧。
利威尔还没有回来，我却已经有些犯困了。我枕在枯朽的木头上，鼻子旁边尽是潮湿阴冷的气息。在如此寒冷的黑夜里，我的内心不免有些空虚寂寞。我好想让利威尔再抱抱我，好想伏在他温暖的胸膛前，好想让他的滚烫的嘴唇落在我的脸颊和身体上。我好想什么都不做，只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依偎在他坚实有力的臂弯里。
“艾瑞斯·格雷霍克。”一个像百灵鸟一样动听的女声响在空谷之中，我蓦得睁开了眼，看到一个样貌绮丽的女子正站在我的面前。她没有穿任何衣服，银白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凹凸有致的躯体上。她赤着脚站在湿润松软的泥土，白皙细腻的皮肤和黝黑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这一定又是组委会布下的什么陷阱，我仰头看向那个女子湛蓝的眼睛，心想道。但是很奇怪，我并没有任何想要攻击这个女子的想法，相反的，我竟然打心眼里无比信任她。她全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与温暖，我看着她，默默地流下了眼泪。
女人柳叶一般细长的眉毛微微攒了起来，她弯下腰，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抹掉了我眼角的眼泪，然后轻轻地贴上了我的嘴唇。她无比温柔地吻着我，薄荷草和海盐的淡淡香气萦绕在我的口腔里。一种滑腻而奇异的感觉不断撞击着我的大脑，我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推开她，但是在触及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我就像一块陶泥，在她手下任她揉捏搓扁。
“来吧，可怜的孩子，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。”她仿佛呓语一般在我耳边低喃道。我迷惘地顺着她的肩膀看去，深蓝色的湖水正中央，利威尔正背对着我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。
“利威尔……”我动了动嘴唇，利威尔的名字从我干哑的嗓子眼里冒出。那池塘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，吸引着我站起身子，慢慢地向池塘走去。池水淹没了我的靴子，然后是小腿、大腿、腰……我的身子一点点地沉浸在池水之中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包裹着我，就像胎儿在母亲的羊水中一般。
“很好，就是这样，慢慢地、慢慢地、你会感受到幸福的……没有杀戮、没有残酷、所有人都向往的‘那个世界’……”
低语还响在耳边，我却已经热泪盈眶。随着我慢慢走进那片湖水，我看到了站在湖面的父亲、母亲、肯尼……地下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朝我温暖地笑着。利威尔就站在人群前面，同样淡淡地微笑着，朝我伸出了手。
我缓缓向着利威尔伸出了左手，感觉马上就要得到幸福的那一刹那，一声急切到变了调的吼叫忽然响在了耳边——“艾瑞斯！”
那声怒吼掀起了巨大的波浪，让眼前的一切美好都湮灭在了山崩海啸般的激浪之中。温暖的湖水刹那间变得冰冷刺骨，伴随着体温骤降而来的是强烈的窒息，我猛然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已经快要没入池塘之中。我挣扎着向着岸边游去，手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，越是挣扎，越是被束缚得更紧。我惊恐地发现缠住我手脚的竟然是刚刚那个美女的长发——不，那东西根本算不上什么美女。幻术侵入了我的大脑，实际上那根本就是一个披着美女外皮的枯槁丑陋的人鱼。
“利威尔·阿克曼！是你坏了我的好事！”
人鱼用头发搅弄着池水，原本平静的池塘立刻变得波涛汹涌。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涛朝我劈头盖脸地扑来，我的嗓子眼被灌满了咸腥的池水，只能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。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，恍惚间看到利威尔毫不犹豫地向我冲来。
“利威尔……别……”
我刚想要阻止利威尔，又一股头发就立刻封住了我的嘴。我被她的头发高高地抛向空中，而后又狠狠地卷着压入水底。我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像要断裂开一般疼痛，肺部更是因为氧气不足快要爆炸。我拼命地想要去呼吸，但是没入鼻腔的只有冰冷彻骨的池水。
不要啊……
明明我才刚刚重燃起继续奋斗下去的斗志……
明明才刚刚从一个又一个的鬼门关里逃脱出来……
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，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不断下沉的我，而后束缚住手脚和脖颈的力量骤然放松。我睁开眼，看到利威尔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。那些被他切断的银丝渗着丝丝血迹，如同深秋的落叶一样悠悠地落向深不可测的湖底。
利威尔拽着我向上游去，在冒出水面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重生。我趴在池塘边大口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氧气，利威尔强有力的双臂抱起了我，我伏在他的胸口喘息呻吟，脑袋一阵阵眩晕。
耳边持续地传来蜂鸣一般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愤怒地低泣。我艰难地睁开了眼，看到那个人鱼的左胸正汩汩地流着血，头发以惊人的速度一大把一大把地落在湖面，就像没入水中的雨滴一样消失不见。
“为什么！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！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能理解我！”
“别开玩笑了！”利威尔用力地搂着我，湿漉漉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愤怒，“说什么死后的世界才是最幸福、没有痛苦的，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论调！连生命都不珍惜的人，怎么可能在死后获得幸福！”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沉稳冷静的利威尔失控。他的怒吼像是对着那个湖中渐渐消散的人鱼，又像是对着中央那群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的观众们。我看到他脸上的仇恨与不甘，那像是要诛杀一切不公的狂怒，让我看到了他冰冷的表面那个内心最为火热的感情。
是啊……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么残酷，也正是因为这些残酷才烘托出了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。我怎么会忘记呢？父亲的笑容，母亲的摇篮曲，利威尔的面包……这些美丽的东西从来都是生者赋予的，是死了的人永远都感受不到的啊。
“我可真是个笨蛋啊……”
我自嘲地想着，终于体力不济，在利威尔的怀里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。
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。大概是知道利威尔在身边，我睡得很沉，很安稳，没有做梦。我醒来的时候依然是黑夜，眼前闪动着橙红色的火苗。利威尔就坐在火苗后撑着脑袋小憩着，手上还握着那把有些钝了的钢刀。
“利威尔。”我开口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，想要从睡袋里爬出来。利威尔睁开了眼，开口却是一句急促的“别动”。
我正疑惑为什么不要动，上半身忽然传来了一丝寒意。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裸着身子一丝不挂。我的脸蓦得红了起来，赶忙钻进了温暖的睡袋。
“你的衣服都湿了，刚刚才给你烤干，”利威尔把衣服递给我，背过身有些别扭地说道，“穿好再出来。”
“你都看见了……”我接过衣服，钻进睡袋有些委屈地嘟囔道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，艰难地吐出了两个音节。
完蛋了……他真的全部看见了……我在睡袋里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，捂着早已经红的不行的脸颊，绝望地心想。
“喂，也该出来了吧，”利威尔无奈的声音隔着睡袋响在耳边，他拍了拍我的腰，“不怕把自己闷死吗？”
“你都看见了……”我仍然委屈怨愤地重复着这句话。利威尔叹了口气：“之前受伤的时候你不是也替我洗了衣服，我们这下扯平了。”
“怎么能算扯平！”我愤怒地钻出睡袋，朝利威尔不满地喊道，“我又没替你洗内衣，更何况女孩子的身体是能看就看的吗！万一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看到了怎么办！”
“组委会没有愚蠢到把别人的裸体切给观众们欣赏，”利威尔抱着手臂，皱起了眉，“不换下你的衣服，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发高烧吗？”
“……”虽然是这么个道理，但是我仍然感到委屈羞耻。我别过了脸，喉咙里发出了不愉快的闷哼。利威尔轻笑了一声，转身走向了篝火堆，“看起来你的精神还不错。没什么大碍就起来吃点东西吧。”
“你去打了猎？”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。
“不，是湖里的鱼，”利威尔把烤好的鱼递给我，“随便烤了几条，至少要把肚子填饱一下。”
湖里的鱼……我低头看向手中被串在树杈上的烤鱼，想起刚刚那个差点要了我的命的恶心的生物，腹中一阵绞痛。但正如利威尔所说，不管是什么东西，我现在必须把自己的肚子填饱，来维持机体必须的能量。因此我也顾不得介意了，狠狠地啃咬起手中可怜的小鱼干。
含泪吃掉一根烤鱼后，我把树杈丢在了一旁，撑着身体仰头叹息着。这样令人身心俱疲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呢？我本以为饥饿游戏只是从生理层面挑战人类的极限，没有想到它对心理也是极大的挑战。再这样下去，就算我能活着回到地下区，恐怕精神也会不正常了吧。
“利威尔，”我忽然又变得很疲惫，“刚刚那个人鱼，是你杀死的吧。”
篝火后现在平静的不能在平静的湖水，没有人能想到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。我没有看清利威尔是怎么杀死她的，我眼中最后的影像就只有她流着血哀鸣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只是在想，偏偏为什么是我被她迷惑了，”我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，“我记得在走入那片湖水之前，我还在想亚鲁凯鲁男孩的事情。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松懈，觉得自己好累，然后她就出现了。我在湖中心看到了你，所以才一步步地走了过去。”
“而我看到的是你仿佛要自杀一样沉入湖底的样子。”
“是吗，”我苦笑了一声，“果然啊，你没有被她迷惑，大概是我的意志太不坚定了吧。”
利威尔瞥了我一眼，然后冷不丁地一个手刀砍到了我的脑袋上，我差点疼得要流眼泪了。
“你知道就好，艾瑞斯，”利威尔看着泪眼迷蒙的我，毫不留情地呵斥道，“只有心智不成熟的小鬼才会这么容易被敌人的圈套迷惑。”
“那也没办法啊！”我揉着脑袋，恨恨地说道，“那个女人不由分说地就跑过来强吻我，我也推不开她啊……”
“哈？”利威尔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的表情，“你说什……你被……”
“唔，”我低下了头，“怪恶心的是吧。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中了她的幻术，然后就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死了。”
“是吗。”
利威尔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，然后身体前倾，轻轻地把我圈进了他的怀里。我伏在他的肩头，他抚摸着我的后脑勺。身旁的燃烧着的枯枝败叶噼里啪啦地发出声响，我们的身体隔着薄薄的布料紧紧地贴在一起，共享着体温与心跳，就像是在寒冬时节相互取暖的人。
我们没有亲吻，没有说话，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彼此，仿佛这个危险的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一般。
即便是现在像困兽这样，活着的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利威尔的体温，如果死了，我就再也体会不到这份温暖了吧。
所以我要活下去，即便被人讨厌憎恨，即便双手沾满鲜血，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——哪怕只是为了再次拥抱他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评论(8)